1957年朱德初见李圆通道长,力劝其留任北京,道长为何没有答应?
1957年4月,全国各地道教宗派领袖、著名人士齐聚北京,筹备成立了中国道教协会。
古老的中国道教首次有了全国性组织,这是道教界的一件大事和喜事,时任国家副主席的朱德亲自到会祝贺,与新当选的理事会成员和会议代表亲切交谈。
道教协会的第一届理事,无不是名山道刹的住持当家或者著名道教学者。相比之下,李圆通道长的身份显得有些普通。
但朱德一听到李圆通的名字,立即拉着他熟络地攀谈起来,虽是首次相见,但仿佛对他并不陌生。
德高望重的国家副主席,怎么会对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住庙道士如此相熟?甚至还极力邀请他到军队医院任职?这位云游道长这么出名吗?他有什么与众不同?
人们心里画满了问号,迫不及待想要对李圆通多了解一些。
皈依道门,济世一方
李圆通道长,俗名李药夫,清光绪四年出生,直隶满城县魏庄村人。按照现在的行政区划,位于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
保定地区自古以来盛行习武之风,武术、散手、摔跤等诸多门类在民间十分普及,戳脚拳、形意拳、义子拳、翻子拳等北派拳法,不少与保定都有着很深的渊源,以“北腿”功夫著称于世的北少林寺,就坐落在满城附近的玉龙山。
可以说,尚武练武是当地百姓的习俗,融入了保定府村村镇镇,就连普通的庄户人家都能来几下功夫。
农闲时节,无论是大户人家的院落,还是村里的晒麦场,总能看到年轻后生们练武、切磋的场景。
在这样的氛围下,李药夫自然也对习武有着浓厚的兴趣,虽没有名师指点,但长年累月的刻苦锻炼,他也打造出了一副好身板,不仅身手矫健,反应也比一般人敏捷的多。
长大后,身强力壮的李药夫做起了挑夫,专门给京城稻香村点心铺送货,虽说挣钱不多,但小日子也算过得去。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腐朽的清王朝先后在鸦片战争、甲午海战中一败涂地,西方列强开始肆无忌惮掠夺各种利益,外国军队也堂而皇之驻在中国。
国家蒙难,百姓遭殃,兵荒马乱的日子,点心铺自然开不成了,李药夫的这条生计也断了。
看到清廷如此软弱,各级官员也对洋人卑躬屈膝,有血性的老百姓挑起义和团的大旗,对抗洋鬼子的暴行,很快就在京津直隶一带传播开来。义和团在“扶清灭洋”口号下,打洋人、烧教堂,一时间闹得轰轰烈烈。
1900年,八国联军借着“保护使馆”的名义,出兵攻陷塘沽,占领天津后,继续进军北京。
一腔热血的李药夫,和弟弟赶赴廊坊,与义和团、清军一起加入了奋勇抵抗的行列。
面对八国联军先进的军火武器,人们没有退缩,用大刀长矛顽强对抗洋枪洋炮,虽然战事节节失利,但仍旧奋勇杀敌,用血肉之躯抵御联军的进攻。
在这次战斗中,李药夫的弟弟不幸中弹牺牲,他强忍着悲痛,背着受伤的同伴和大家一起撤离了战场。
到达安全地带,李药夫才知道,他从战场上背回来的伤兵居然是个管带(清末新军制,统辖一营的长官称为管带),见识到李药夫的好身手,同时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得救的清军管带将他收为随从。
此时,清王朝摇摇欲坠,对各地的控制力大不如前。大大小小各路军阀抓紧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悄悄做起了土皇帝。
在管带的关照下,几年下来,李药夫凭着一身武艺,在扩军的风口上如鱼得水,带兵剿灭土匪东挡西杀,一个普通庄户人,居然一跃成了官军的管带,真可谓平步青云。
虽说当了官,但李药夫本性正直,善恶分明,对清军内部贪墨军饷、弄虚作假、裙带关系等很是反感,但又无力扭转,心里十分苦闷。
这一天,李药夫接到上峰吴佩孚下达的率部镇压起义军的命令。他早就看透了朝廷的腐败黑暗,心里同情和支持革命党,不愿带兵打内战,于是借这个时机,毅然离开了混乱不堪的旧军队。
对朝廷彻底灰心失望的李药夫,顺利回到了家乡。可是,到处是战乱,自己又能做点什么呢?最终,李药夫决定遁入玄门,避世修行。
既是避世,自然要远离市井喧嚣,李药夫翻山越岭,寻到大山深处的狼牙山棋盘陀道观出了家,每日在师父的教导下,学习针灸医理,免费给附近村民诊治,逐渐获得了百姓交口称赞。
在修行和行医的日子里,李药夫的内心也越发地充实起来。
1910年,李药夫在朝山拜入全真教龙门派掌门王永清门下,成为龙门派第十九代弟子,赐名圆忠,后来改为圆通。李药夫,从此改称李圆通,跟随王永清开始长达十年的潜心修行。
凭借扎实的武术根基,李圆通先后学习了轻功和形意拳,十年苦功之后,造诣非凡;在医术上,也有精进,尤其擅长号脉问诊、分筋正骨、针灸治病等。
学成后,李圆通再次回到了狼牙山。十年未归,道观殿宇已经破败不堪,李圆通率领师兄弟清理收拾一番,整个道观重新振作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修行之余,李圆通还组织师兄弟为乡亲做法事,给百姓巡诊治病。由于李圆通道法精深、医术高明,广结善缘下,道观渐渐香火兴旺起来,观内大小建筑和神像也被信众们修葺一新,慕名前来拜师修行的弟子也络绎不绝。
毅然入世,救国济民
故事到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本来嘛,玄门中人讲究的是“清静无为”“不问红尘”,和普天下道观一样,棋盘陀各位道众也是日日修行,渡人渡己。
直到1937年,日军炮击宛平城,开始了蓄谋已久的全面侵华。中华大地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李圆通觉得自己再不能安心隐世修行了。
其实,作为中国本土的宗教学派,道门一向心系苍生,悲天悯人,每逢世事动荡时,总有玄家子弟挺身而出,济世救人;待到天下太平,则“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想当初,秦二世而亡,楚汉相争,征伐不断,张良受黄石公真传,辅佐刘邦平定天下,位列开国三杰,却急流勇退;汉唐年间,瘟疫横行,张仲景、孙思邈先后入世,医药济世,救死扶伤。
此外,还有刘伯温、诸葛亮、张三丰等诸多道门中人,躬身行道,匡扶正义,在民间留下无数传奇故事。
尤其是李圆通所在龙门派的开山祖师丘处机,本在龙门山隐居修道,但见到蒙古铁骑肆虐中原,他不顾73岁高龄,辛劳奔波,西行万里寻到蒙古汗帐,冒死劝诫成吉思汗“去暴止杀”,让万千黎民免遭刀兵之灾,受到天下颂扬。
作为龙门派第十九代弟子,眼见大好河山落入敌手,遍野哀鸿,李圆通决心效法丘处机祖师,毅然入世抗日,带领玄门子弟为国效力。
道观所在的棋盘陀,是保定易县狼牙山的主峰之一,山峰雄峻,地势险要,只有羊肠小道盘旋于山间,有的地段甚至 近乎直上直下,远远看去好像前面的人踩在后面人的脑袋上似的,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么险要的地理位置,简直是阻拦日军进攻的天然屏障。于是,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决定把这里设为指挥部,领导共产党在保定地区的抗日武装力量。
李圆通听说过八路军的抗日事迹,知道这是一支真正为国为民打鬼子的军队,对八路军的到来非常欢迎。
他还召开了道观大会,号召信众积极为八路军做事,无论是照顾伤员,打探情报,还是提供食宿,都要予以方便;对于男信众,李圆通还鼓励他们参加八路军打鬼子,以实际行动保卫家乡、护卫父老乡亲。
不仅如此,李圆通还以道观为基地,带领师兄弟和众弟子,给过往八路军提供休息住所,施以医术救治伤员,存放后勤和战备物资。
凭借对狼牙山一带地形的熟识,李圆通他们帮助八路军埋杆子、架通讯线,指引布置防御工事,利用出家人身份往来敌占区传递情报,还将不为人知的隐秘山洞告知八路军,作为隐藏物资和兵员的据点。
有时,遇到八路军的小分队被鬼子和伪军围困在山上,李圆通就会施展功夫,从悬崖绝壁攀援而上,引导战士们从隐秘小路溜出鬼子的封锁圈。
李圆通还利用出家人的身份,当面与鬼子周旋。
有一次,鬼子搜山时,发现了八路军藏在山中的物资,准备一把火烧掉。李圆通得知后,就用日语吓唬鬼子,诈称山中忌讳放火,如果点火会对日军不利等等,本来就相信鬼神的日本人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批物资也巧妙的保住了。类似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李圆通和道观,简直成了八路军的情报员和秘密基地。
1939年,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在保定涞源黄土岭一带伏击日军,击毙所谓“名将之花”阿部规秀,大获全胜,率部转移到狼牙山,他知道了李圆通的事迹,两个人因此交上了朋友,时常在一起谈古论今。
时间久了,杨成武知道了李圆通的过往经历和古道热肠,心中不禁暗暗敬佩;李圆通也了解了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更加坚定支持八路军,两个人越发熟悉起来。
这年冬天,杨成武身患重病,无法行走,不得已安顿在棋盘陀道观修养。经过李圆通的精心诊治,服下专门配制的草药后,杨成武的病情很快有了好转。
这天,鬼子突然对道观进行搜查,眼看杨成武就要被发现。李圆通不在道观,负责留守的石道长当机立断,背起杨成武迅速转移。
虽说石道长年逾八旬,可背着一个人仍旧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在经过山涧的“天桥”时,石道长一跃而过,在空中踢掉了架设的木板,紧随其后的追兵只好望崖兴叹,鬼子气得哇哇大叫,杨成武却脱离了险境。
遭到八路军连连打击的日军恼羞成怒,下决心予以报复反扑。
1941年,冈村宁次纠集7万多人在华北地区实施“杀光烧光抢光”政策,对根据地进行蚕食和扫荡。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李圆通决定带弟子们出观下山支援八路军。
1941年8月,日军得到情报,得知八路军分区机关驻扎在狼牙山,于是派重兵层层包围了狼牙山,要将根据地机关一网打尽。
杨成武指挥机关和驻地老百姓一起转移,命令1团7连负责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撤离。李圆通道长也和7连一起行动,便于完成任务后撤退。
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7连圆满完成了阻击任务,该返回大部队了。但尾随其后的日伪军却紧紧咬住7连不放,如果按原计划撤离,就会把鬼子引到根据地。
于是李圆通道长引导7连另寻秘路,连长留下6班班长马宝玉带领4名战士阻击敌人。
5名战士虚张声势,边打边撤,让鬼子误认为抓住了八路主力,渐渐把敌人引到了狼牙山主峰棋盘陀。
棋盘陀山高千丈,山势险峻,三面全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小路连接山上山下,5名战士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坚守这唯一的通道,尽可能拖延时间,确保主力和群众能够安全撤离。
由于地势险要,敌人虽多,可是总也冲不上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士们完成了阻击任务,子弹打光了,手榴弹用完了,马宝玉班长带着大家砸坏枪支,高喊口号纵身跳下了山崖。
此时的李圆通,刚刚带着7连200多人从天险缒绳而下,脱离敌人包围圈,他就连忙回来接应这五位八路军战士。
他不顾劳累,听着枪声分辨方向,急匆匆赶往棋盘陀,恰巧看到战士们英勇跳崖,一时间又感动又悲伤。事后,狼牙山五壮士的英勇事迹,也是李圆通这唯一的见证人向人们介绍的。
李圆通擦完眼泪,见到一无所获的日军撤离了棋盘陀,就赶忙上前收殓战士遗体,结果却意外发现葛振林、宋学义被山腰的树枝挂住,幸免遇难!
李圆通救下了这两位战士,发现他们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于是找来人小心翼翼地将2人抬到莲花山,施展医术将他们救了回来。
根据李圆通传递的情报,杨成武很快知道了狼牙山五壮士的壮举,以及葛、宋二人还活着的消息。杨成武得知后,深深赞叹道,李圆通真是一位“抗日老道”、“爱国道长”。
就在这个时候,李圆通道长的抗日事迹和狼牙山五壮士的壮举也传到了八路军总部,朱德听到耳中,记在心里。
飘然而去,云游四方
李圆通道长的抗日事迹传开了,受到人们的颂扬,但是也招来了日军的疯狂报复。
1943年,屡屡受挫的日军找不到八路军主力,却接二连三遭受杨成武部的打击,恼羞成怒下,炸毁了狼牙山壮士的纪念碑,血洗了棋盘陀道观,一众爱国道士遭到屠杀。李圆通恰巧到八路军联络点送信,才免遭厄运。
回到道观的李圆通,看到观内一片狼藉,昔日并肩修行的道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心中无比悲伤,竟一下子病倒了。
经过数月的调养,李圆通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悲痛之余,他立下“两戒一必”誓言,明确日后收徒,戒做亡国奴,戒投敌叛国,必杀日寇汉奸。
随后,他召来大弟子,要他下山号召众师弟参加八路军,向鬼子讨还棋盘陀道观的血债。
李圆通身体养好了,但是精神上的伤痛依旧,只要身在道观,他无时无刻不想起遇难道友的音容笑貌,心中十分难受。因此,他决定离开狼牙山,四处云游。李圆通辞别众弟子,留诗一首后就下山了。
出生地,布道地,地揽伤心众魂离。无名洞,下水洞,三年灭三害人精。株式社,圣贤蛇,汉奸卒终前无辙。
不久后,山下传来华北交通株式会社木野正雄、伪军大队长刘圣贤、汉奸李福增的死讯。
人们认为,这一定是李圆通明察暗访,摸清了棋盘陀道观血案的元凶,潜入保定暗下杀手的结果。
可见,悲痛满怀的李圆通并没有灰心气馁,离开道观只是无法面对一起生活20多年的道友的惨死场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斗争罢了。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结束了,年近七旬的李圆通心愿已了,遂离开保定,四处云游去了。李圆通每到一处,都用精湛的医术为当地百姓祛除病疾,造福一方。
1952年,李圆通游历到了山西浑源,北岳恒山正位于此地。
相传,道教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都是通天的灵境之地,最适宜修道之人隐居修行。北岳的恒山洞,正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钟灵毓秀,风景秀美。
山中还有不少道家仙人的遗迹传说,山石上留下的张果老坐骑蹄印,神驴受惊拔起的悬根古松,三茅真人得道所居的仙窟等等,都让人感到恒山的不凡之处,的确是出家人修行的好场所。
被恒山种种妙处吸引的李道长,决定在此隐居修行。李道长留在哪里,善行就到哪里。
当地一位常年卧床的病人,在李圆通妙手银针下,渐渐地竟然可以下地缓缓行走了,于是神医的名号不胫而走,传遍了十里八乡,人们纷纷前来看病烧香,拜访一下这位活神仙。
此时的李圆通已经将近八十了,道骨仙风,慈祥端庄,人们都尊称他为“李爷”。
李爷名声大振,很多宗教名人也前来向他求教切磋。上世纪五十年代,海灯法师就两次造访恒山,专门向李道长探讨武艺功夫;著名坤道大师曹祥贞也曾跟随李圆通修习医道。
为了医治更多的病患,同时把针灸医学传下去,在白龙王堂住庙的李圆通到浑源中医院担任了一名针灸大夫。
1956年,因为李圆通的道行高深和善行功德,他当选了山西省政协委员,之后又作为省道教界代表,出任了中国道教协会第一届理事会理事。
于是,李圆通到北京参加协会会议时,见到了朱德,发生开头的那一幕。朱德知道李圆通医术高明,武艺精湛,盛情邀请他到军队医院任职,李道长以自己年老体衰为由,婉言推辞了。
其实,这也许只是他的推辞,因为当时天下承平,出家人应隐世修行去了。于是,这次大会后,李道长离开北京,也没有返回浑源,继续漂泊,云游修行去了。
据说,后来有人在陕西终南山楼观台见过李道长。终南山楼观台,那是龙门派祖师丘处机修行之地,有人认为李道长一定是拜谒祖师去了。此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李道长的消息传来。
悟道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盛世便回!”
“如果不回呢?”
“那便不回了!”
这是李圆通率弟子下山抗日时,被吩咐留守道观的小道童与他的对话。
此时,稚龄弟子尚未成年,怯怯两问,饱含了对师父和诸位师兄的牵挂和不舍之情。
“盛世便回!”是啊,戡乱天下,匡扶正义,理当是修道人所为;当四海升平,安居乐业,修道人则归隐避世。李道长掷地有声地回答,充满了对“道”的坚定执着。
“那便不回了!”只有得道之人,才能将生死看的如此轻松洒脱,或许,这一刹那,李道长已经悟道了。
致敬,爱国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