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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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译文
《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柳宗元
原文:
段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①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②为尚书,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士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邠宁节度使白孝德③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①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
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乱天子边,欲谁归罪?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②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节选自《段太尉逸事状》)
【注】①汾阳王:即郭子仪。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有功,受封汾阳王,权柄隆重。
译文:
段太尉刚任泾州刺史的时候,汾阳王郭子仪以副元帅的身份驻扎在蒲州。汾阳王的儿子郭晞担任尚书之职,暂时驻军在邠州,纵容士兵违纪枉法。有些士卒用贿赂手段使自己有军队的名号,恣意妄为,官吏都不能干涉。邠宁节度使白孝德虽然内心忧戚,但因为郭子仪的缘故不敢加以管束。
段太尉从泾州用文书报告白孝德,表示愿意为他出谋划策。到了白孝德府中,他就说:“天子把百姓交给您治理,您看到百姓受到残暴的伤害,却无动于衷。大乱将要发生,您怎么办?”白孝德说:“我愿意听您的指教。”段太尉说:“我担任泾州刺史,很空闲,事务不多;现在不忍心百姓没有外敌却惨遭杀害,使得天子的边防被扰乱。假如你任命我为都虞候,我就能替您制止暴乱,使您的百姓不再遭到伤害。”白孝德说:“太好了”,便听从了段太尉的请求。
段太尉担任都虞候职务一个月后,郭晞部下十七人进街市拿酒,又用兵器刺酿酒的技工,砸坏酒器,使酒流进河沟中。段太尉布置士兵去抓获这十七人,全都砍了头,把头挂在长矛上,竖立在市门外。郭晞全军营都骚动起来,纷纷披上了铠甲。白孝德惊慌失措,把段太尉叫来问道:“怎么办呢?”段太尉说:“没有关系!”白孝德派几十名士兵跟随太尉,太尉全都辞掉了。他解下佩刀,挑选了一个又老又跛的士兵牵马,来到郭晞门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涌了出来,段太尉边笑边走进营门,说:“杀一个老兵,何必全副武装呢?我带着我的头颅来啦!”士兵们大惊。
郭晞出来会见太尉。段太尉说:“副元帅的功勋充塞于天地之间,应该使其流传。现在您放纵士兵为非作歹,这样将造成变乱,扰乱天子边地,应该归罪于谁?大乱从您这儿发生,人们都会说您是倚仗了副元帅的势力,不管束部下。那么郭家的功名,将还能保存多少呢?”话没有说完,郭晞拜了两拜道:“承蒙您用大道理开导我,我愿意率领部下听从您。”郭晞回头呵斥手下士兵说:“全都卸去武装,解散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谁敢闹事,格杀勿论!”段太尉说:“我还未吃晚饭,请为我代办点简单的食物。”吃完后,又说:“我的__病又犯了,想留宿在您营中。”段太尉命令牵马的人回去,次日清早再来。于是段太尉就睡在营中。郭晞连衣服也不脱,命警卫敲打着梆子保卫段太尉。第二天一早,郭晞和段太尉一起来到白孝德那儿,郭睎道歉说自己实在无能,请求允许改正错误。邠州从此没有了祸乱。
《段太尉逸事状》
2、苏轼《转对条上三事状》原文及翻译译文
苏轼《转对条上三事状》原文及翻译苏轼
原文:
谨按唐太宗著《司门令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臣以此知明主务广视听深防蔽塞虽无门籍人犹得非时引见祖宗之制,自两省两制近臣、六曹寺监长贰,有所欲言,及典大藩镇,奉使一路,出入辞见,皆得奏事殿上。其余小臣布衣,亦时特赐召问。非独以通下情,知外事,亦以考察群臣能否情伪,非苟而已。臣伏见陛下嗣位以来,惟执政日得上殿外,其余独许台谏官及开封知府上殿,不过十余人,天下之广,事物之变,决非十余人者所能尽。若此十余人者,不幸而非其人,民之利病,不以实告,则陛下便谓天下太平,无事可言,岂不殆哉!其余臣僚,虽许上书言事,而书入禁中,如在天上,不加反复诘问,何以尽利害之实,而况天下事有不可以书载者,心之精微,口不能尽,而况书乎?恭惟太皇太后以盛德在位,每事抑损,以谦逊不居为美;虽然,明目达聪,以防壅塞,此乃社稷大计,岂可以谦逊之故,而遂不与群臣接哉!方今天下多事,将骄卒惰,财用匮乏之弊,不可胜数,而政出帷箔(帷幕和帘子,借指内室,隐私。),决之庙堂大臣,尤宜开兼听广览之路,而避专断壅塞之嫌,非细故也。伏望圣慈,更与大臣商议,除台谏、开封知府已许上殿外,其余臣僚,旧制许请间奏事,及出入辞见许上殿者,皆复祖宗故事,则天下幸甚。
凡为天下国家,当爱惜名器,慎重刑罚。若爱惜名器,则斗升之禄,足以鼓舞豪杰;慎重刑罚,则笞杖之法,足以震詟(zhé,震惊畏惧,使震惊恐惧)顽狡。此安危之机,人主之操术也。臣于前年十月内曾上言,其略曰:“议者欲减任子以救官冗之弊,此事行之,则人情不悦;不行,则积弊不去。欲乞应奏荫文官人,每遇科场,随进士考试,武官即随武举或试法人考试,并三人中解一人。亦使人人务学,不坠其家,为益不小。”伏乞检会前奏,早赐施行。
(节选自《苏轼全集》有删节)
译文:
唐太宗著《司门令式》写道:“如果门册名单上没有姓名的大臣有急事上奏,都得让监门官与仪卫人员引见上奏,不许阻碍。”我由此知道英明的君主致力于增加自己的见闻,严防自己闭目塞听,即使不在门册名单之中的大臣也得以不按规定时间引见。根据祖宗的制度,翰林学士、中书舍人等近臣,尚书六曹、寺监两级官署的正副职大臣,有想要上奏的,及主管地方藩镇的官员、奉命出使的官员,出入辞见,都可以到殿上奏事。其他小的官员和平民百姓,也不时特地召见询问。(这样做)不仅仅可以了解下情,知晓外面的事情,也可以借此考察群臣能力的大小和为人是真诚还是虚伪,并不是随便问问而已。(但)我见陛下您继承皇位以来,只有主持政事的高官每天能够上殿,其余只允许台谏官及开封知府上殿,加起来不过十多个人,偌大的国家,不断出现的事件,决非这十多个人能够全面了解的。如果这十多个人,不幸是一些任用不当的官员,对民间的利弊,不能如实禀告,那陛下便以为天下太平,没什么事可说,岂不危险了!其余的文臣武将,虽然也允许上书言事,可是奏章到了皇宫,如同到了天上,不加以反复诘问,怎么能够摸清天下的利弊实情,何况天下的事有的是不适合用书写表达的,心思的精微,口头都难以准确全面地表述,何况写出来呢?太皇太后凭崇高的品德在位,事事谦让(交给百官),以谦逊不傲慢作为美德;即使这样,(君主)耳聪目明(透彻了解下情),来防止言路堵塞不通,这是国家大计,怎么能因为谦逊的缘故,就不与群臣接洽呢!现在天下正值多事之秋,民间饥荒、盗贼不断,周边外患四起,百姓劳苦,官员冗杂,将领骄横,士兵懒惰,财用匮乏等弊端,不可胜数,而政令出自内室,由朝廷大臣决策,就更加应该大开广泛听取意见、扩充见闻之路,从而避免专断与堵塞言路的嫌疑,这不是小事啊。希望皇上多与大臣商议,除了台谏、开封知府已准许上殿外,其余文武大臣按照旧制允许闲暇之时奏事,不愿对众人谈的,以及允许上殿出入辞见的,都恢复祖宗旧例,那对天下而言是极大的幸事。
凡是天下国家,应当爱惜等级名分,慎重施加刑罚。如果爱惜等级名分,那么即使是很少的俸禄,也能够来鼓舞豪杰;慎重施加刑罚,那么即使是用竹杖抽打的惩罚,也能够使顽劣狡诈的人震颤。这是安危的关键,国君治理国家的方法。我在前年十月曾经上奏进言,奏议大意说:“评议者想要削减因父兄功绩而被授予官职的人来挽救官员过多的弊病,这件事做了,那么人之常情有人会很不高兴;不做的话,那么官员过多的积弊就不能去除。我想奏请那些因父兄荫而拟任文官的人,每遇科举考试,让他们随进士参加考试,拟任武官的人就参加武官或法人考试,并且三个人中应淘汰一人。这样使得人人都致力于学习,不使其家堕落,这样做的好处不小。”诚恳的请求皇上能查看我之前的奏章,能早一点颁布施行。
苏轼《转对条上三事状》
3、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原文及翻译译文
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原文及翻译苏辙
原文: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
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
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选自《栾城集》卷二十二《四部丛刊》本)
译文:
太尉执事:我生性喜好写文章,对此想得很深。我认为文章是气的外在体现,然而文章不是单靠学习就能写好的,气却可以通过培养而得到。孟子说:“我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现在看他的文章,宽大厚重宏伟博大充塞于天地之间,同他的气的大小相称。司马迁走遍天下,广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之间的英豪俊杰交友,所以他的文章,疏放不羁,颇有奇伟之气,这两个人,难道曾经执笔学习这种文章吗?这是因为他们的气充满在内心而溢露到外貌,发于言语而表现为文章,自己却并没有察觉到。
我出生已经十九年了。我住在家里时,所交往的,不过是邻居同乡这一类人。所看到的不过是几百里之内的景物,没有高山旷野可以登临观览,以开阔自己的心胸。诸子百家的书,虽然无所不读,但是都是古人过去的东西,不能激发自己的志气。我担心就此而被埋没,所以断然离开家乡,去寻求天下的奇闻壮观,以便了解天地的广大。我经过秦朝,汉朝的古都,尽情观览终南山,嵩山,华山的高峻,向北眺望黄河奔腾的激流,深有感慨地想起了古代的英雄豪杰。到了京城,抬头看到天子宫殿的壮丽,以及粮仓、府库,城池苑囿的富庶而且巨大。这才知道天下的广阔富丽,见到翰林士欧阳公,聆听了他宏大雄辩的议论,看到了他秀美奇伟的容貌,同他的学生贤士大夫交游,这才知道天下的文章都汇聚在这里,太尉以雄才大略称冠天下,全国人依靠您而无忧无虑,四方异族国家惧怕您而不敢侵犯,在朝廷之内像周公、召公一样辅君有方,领兵出征,向方叔、召虎一样御敌立功。可是我至今还未见到您呢。
再说一个人的学习,如果不是有志于大的方面,即使学了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这次来,对于山,看到了终南山、嵩山、华山的高峻;对于水,看到了黄河的深广;对于人,看到了欧阳公。可是仍以没有谒见您而为一件憾事。所以希望能够一睹贤人的风采。就是听到您的一句话也足以激发自己雄心壮志,这样就算看遍了天下的壮观而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我年纪还很轻,还没能够通晓做官的事情。先前来京应试,并不是为了谋取微薄的俸禄。偶然得到了它,也不是自己所喜欢的。然而有幸得到恩赐还乡,等待吏部的选用,使我能够有几年空闲的时间,将用来更好地研习文章,并且学习从政之道。太尉假如认为我还可以教诲而屈尊教导我的话,那我就更感到幸运了。
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4、韩愈《黄家贼事宜状》原文及翻译译文
韩愈《黄家贼事宜状》原文及翻译韩愈
原文:
一,臣去年贬岭外刺吏(“一臣去年”,一作“右臣伏以臣去年”。)其州虽与黄家贼不相邻接,然见往来过客,并谙知岭外事,(谙,作诸。)或人所说至精至熟。其贼并是夷獠,亦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衣服言语,都不似人。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缘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至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雠,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本起于裴行立、阳。此两人者,(此下或有时字。)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缘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已来,已经二年,(或无下已字,当删上已字。)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或无二字。)倘皆非虚,贼已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罔朝廷。邕容两管,因此凋弊,(因,或作“内经”二字。)杀伤疾患,(或作疫。)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阳、行立,相继身亡,实由自邀功赏,(自,或作身。)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嫉,或作怒。致,或作至。)阳,行立,事既已往,今所用严公素者,(素,或作集。)亦非抚御之才,不能别立规模,依前还请攻讨。如此不已,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
一,昨者并邕容两管为一道,深合事宜。(或无并字。)然邕州与贼逼近,容州则甚悬隔。其经略使若置在邕州,与贼隔江对岸,兵镇所处,物力必全。一则不敢轻有侵犯,一则易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则邕州兵马必少,贼见势弱,易生奸心。伏请移经略使于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实为至便。
一,比者所发诸道南讨兵马,例皆不谙山川,不伏水土,(伏,或作服。)远乡羁旅,疾疫杀伤。臣自南来,见说江西所发,共四百人,曾未一年,其所存者,数不满百。(或无者字。)岳鄂所发,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才一。续添续死,每发倍难。若令于邕容侧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诸道见供行营人数粮赐,均融充给,所费既不增加,而兵士又皆便习。长有守备,不同客军,守则有威,攻则有利。
一,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大抵岭南人稀地广,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货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庆,(元和十六年,穆宗即位之明年,当改元。)赦其罪戾,遣一郎官御史,亲往宣谕,必望风降伏,欢呼听命。(呼,或作叫。)仍为择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略使,(有,或作其。)处理得宜,(理,或作置。)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译文:
一:我去年被贬为岭南潮州刺史,潮州虽与黄家贼所在地不相接邻,但也常见往来的过客,他们熟知岭南的事情和百姓情况,他们所讲情况最为精确详熟。黄家贼都是西南的少数民族,他们也没有城镇可以居住,只是依山傍险而居,自称为洞主。他们所穿衣服、所使用的语言,都不像我们普通人。平时他们也是各干各的事情,遇到紧急情况就聚集驻扎在一起互相保护,近来因为邕管经略使多不称职,既不能以恩德对他们进行安抚怀柔,又不能用武力加以控制,侵扰欺凌,俘获捆绑,以此招致黄家贼极大的怨恨。少数民族的天性,容易骚动而难于安定,于是就攻打劫掠州县,侵犯掠夺平民百姓,有的是为了报复私仇,有的是为了贪图一点小利,时聚时散,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最近一个时期对黄家贼的征讨,本起于裴行立和阳曼二人。(古诗百科)这两个人,本来就对此事没有深入的思考,缺乏长远的打算,其本意只在邀功求赏而已。同时也因为没有看到黄家贼集结时的情况,认为他们势力单薄软弱,很快就可以被摧毁,所以他们争着向朝廷呈献消灭黄家贼的计谋,都惟恐自己落后了。朝廷听信了他们的话,于是就答应了他们的讨伐请求。自从他们出兵讨贼以来,时间已过两年,他们前后向朝廷报告的杀死和俘获的人数,总计也不下一两万人。倘若他们所报的数字都不是虚假的,那么黄家贼很快就被消灭干净了。可是至今黄家贼依旧存在,足见裴行立和阳更是在欺骗朝廷。邕管和容管由于上述原因而衰败残破,杀伤和疾病流行,使得十室九空,百姓们哀怨叹息,众口一词。阳殳和裴行立已相继死去,这实在是由于他们自己邀功求赏、制造导致战争的事端,人神共同仇恨他们,以此招致祸患。阳殳和裴行立之事已经成为过去,如今使用的严公素其人,也不是能安抚控制局势的人物,他不能另立一套章程办法,只是和他的前任一样又请求攻打讨伐。这样继续下去,我真担心整个岭南道,不会有安宁平静的时候。
一:近来朝廷将邕管和客管合并成一道,这是非常正确的。然而,邕州和黄家贼相接近,容州则与黄家贼相距甚远。其经略使府署如果设在邕州,和黄家贼隔江相对,军府的所在地,财物和人力一定齐备:一方面贱人不敢轻易进犯;另一方面也容易顺便对局面加以控制。如今将经略使府设置在容州,这样,邕州的兵马必然减少,贼兵看到官兵势力薄弱,必然会产生奸邪的念头。我恳请将经略使府署移至邕州,在容州只设置州刺史,这实在是极为便当之事。
一:近来从各道征发的南讨兵马,依旧都不熟悉这里的山川形势,也都不服当地水土,士兵远离家乡滞留外地,又受疾病瘟疫和战争杀伤之苦。我从南方归来,听说江南西道所征发的士兵共有四百人,不到一年,所剩下的已经不足百人。岳州和鄂州所征发的均为三百人,至今所存,也仅四分之一。陆续增兵,陆续死亡,致使每次征调军队都倍加困难。如果在邕州和容州附近就地召募增加千人,领取各道现在供给行营士兵人数的粮食配给,公平合理地供给,所用军费开支既不增加,而士兵们又都感到十分方便。这样,长期有人守备,不同于外地调来的军队,讲防守,则有威慑力量;讲进攻,则有便利条件。
一:自从朝廷征兵南讨以来,黄家贼的伤亡损失也很惨重。体察一下人情事理,黄家贼也必定深深厌恶这些痛苦。大体说来,岭南是地广人稀,黄家贼所在的地方,更加荒凉僻远。假如朝廷把黄家贼全部杀光,全部占领其土地,对于国家来考虑,不算是一件有益之事。对他们应该宽容怀柔,把他们看作禽兽,他们来进行侵扰劫掠,我们就抵御一下;他们逃跑了,我们也不去穷追不舍,这样也不损害朝廷在这个问题上所保持的态势。以我的愚昧之见,如果趁着朝廷改元的盛大庆典,赦免黄家贼的罪过,派遣一位郎官或御史一类的官员亲自去宣布朝廷的赦令,晓之以理,黄家贼必然会闻风归顺,欢呼雀跃,听从朝廷命令。接着再替他们选择有才干、有威信、又熟悉岭南情况的人为经略使,对事情进行妥善处理,自然永远不会再有侵扰背叛朝廷的事件发生。
【作者简介】
韩愈(768-824)唐代诗人,文学家、散文家、哲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州南)人。谥号文公,故世称韩文公,是唐宋八大家(韩愈,柳宗元,苏轼,苏辙,苏洵,欧阳修,王安石,曾巩)之一。自谓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郡望”一词,是“郡”与“望”的合称。“郡”是行政区划,“望”是名门望族,“郡望”连用,即表示某一地域国范围内的名门大族。)而韩愈世居昌黎,故又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与柳宗元同为“古文运动”倡导者,故与其并称为“韩柳”,且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提出了“文以载道”和“文道结合”的主张,反对六朝以来的骈偶之风,提倡先秦、两汉的散文,文学上主张“辞必己出”,“惟陈言之务去”。著有《韩昌黎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师说》等等。有“文起八代之衰”的美称。
韩愈《黄家贼事宜状》
5、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译文
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柳宗元
段太尉逸事状
【唐】柳宗元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
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注:该文出自宋刻世彩堂本《柳河东集》。)[1]
译文
太尉刚任泾州刺史时,汾阳王郭子仪以副元帅的身份驻扎在蒲州。汾阳王的儿子郭晞担任尚书的职务,代理郭子仪军营的统领,驻军邠州,放纵其士卒横行不法。邠州人中那些懒惰、贪婪、凶残、邪恶的人,大都用财物行贿,把自己的名字混进军队里,就可以胡作非为。官吏不能干涉。他们每天成群结队在市场上勒索,不能满足,就奋力打断人家的手足,砸碎锅、鼎、坛子、瓦盆,把它丢满路上,袒露着臂膀扬长而去,甚至撞死孕妇。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因为汾阳王郭子仪的缘故,忧虑不敢说。
太尉从泾州把有关情况用公文禀告邠宁节度使衙门,希望能商议此事.到了节度使衙门就对白孝德说:“皇上把老百姓交给您治理,您看见老百姓被暴徒伤害,依然安闲自在,即将引起大乱,怎么办?”白孝德说:“愿听从您的指教。”太尉说:“我任泾州刺史之职,很清闲,事不多。(我)现在不忍心老百姓没有敌人侵扰反而遭杀害,从而使皇上的边疆混乱的事。您若任命我担任都虞候,我能替您制止骚乱,使您的百姓不受侵害。”白孝德说:“很好。”就按太尉的请求任命他为都虞候。
太尉暂任都虞候一个月,郭晞手下的士兵十七人入城拿酒,又用刀刺伤了酿酒的技工,打坏了酿酒的器皿,酒流入沟中。太尉布置士兵逮捕了这十七人,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挂在长矛上,竖立在城门外。郭晞全营士兵大肆喧哗,全部披上铠甲。白孝德大为震惊恐慌,召见太尉说:“你打算怎么办?”太尉回答说:“不要紧,请让我到军营中去劝说。”白孝德派了几十个人跟随太尉,太尉把他们全部辞退了。解下佩刀,挑了一个年老而跛脚的牵马,来到郭晞军门下,营内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出来,太尉笑着走了进去,说:“杀一个老兵,何必全副武装?我顶着我的脑袋来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惊愕了。太尉于是开导他们说:“郭尚书难道亏待你们了吗?副元帅难道亏待你们了吗?为什么要以变乱来败坏郭家的名声?替我禀告郭尚书,请他出来听我说话。”
郭晞出来见太尉,太尉说:“副元帅功勋充满天地之间,应当力求全始全终。现在您放纵士兵干凶暴不法之事,凶暴将导致变乱。在天子身边制造变乱,要归罪于谁?罪将连累到副元帅。现在邠地邪恶之人用财物行贿,把自己的名字混进军籍中,杀害人,像这样不加以制止,还能有几天不会引起大乱?大乱从您军中产生,人们都会说您倚仗副元帅,不管束士兵,这样一来,那么郭家的功名还能保存多少呢?”
话没说完,郭晞一再拜谢说:“有幸蒙您用大道理来教导我,恩惠很大,我愿意带领全军听从您的命令。”回头呵斥手下的士兵:“都解下铠甲解散回到队伍中去,胆敢再喧哗的处死!”太尉说:“我还没吃晚餐,请代为备办些粗劣的食物。”已经吃完了,说:“我的老病又犯了,想请您留我在军门下住一晚。”叫赶马的回去,明天再来。于是就睡在军营中。郭晞不脱衣,告诫负责警卫的卫兵打更以保护太尉。第二天一大早,同至白孝德住所,道歉说自己无能,请允许改正错误。从这以后邠州没有发生祸乱。
在此以前,太尉在泾州,担任营田官。泾州大将焦令谌夺取民田,占为己有,多达几十顷,租给农夫耕种,说:“谷子将成熟时,一半归我。”这一年大旱,田野草都不长。农民将旱情告诉焦令谌。焦令谌却说:“我只知道收入谷子的数目罢了,不知道旱灾。”催逼得更厉害。农民都将要饿死了,无法偿还,就告到太尉那里。太尉写了判决书,语言很是谦和,派人劝告焦令谌,替农夫求情.焦令谌大怒,将农夫叫了去说:“我难道怕段某吗?为什么竟敢议论我!”拿判决书铺在农夫背上,用大杖打了他二十杖,农夫快死了,将他抬至太尉衙门的庭院,太尉大哭,说:“是我害苦了你。”立即亲自取水洗去农夫身上的污血,撕破自己的衣裳【或撕破农夫的衣裳】,包扎农夫的伤口,亲手敷上良药,早晚亲自先给农夫喂食物,然后自己才吃。将自己的坐骑卖掉,买谷子代农夫偿还地租,不让那农夫知道。
寄寓在泾州的淮西镇的军帅尹少荣,是个刚强正直之士。来到焦令谌的住处,见到焦令谌大骂说:“你真的算得上是人吗?泾州田野如同赤土,人都快饿死了。而你却一定要得到租谷,又用大杖打无罪的人。段公是仁慈而有信义道德的人,而你却不知道敬重。现在段公仅有的一匹马,低价卖了买谷子送进你家,你又不知羞耻地收下了。总之你的为人,是不顾天灾、冒犯长者、打击无罪者之辈,还取仁义之人的谷子,使段先生进出无马骑,你将凭什么面对天地,还不愧对奴隶吗?”虽然为人焦令谌凶暴傲慢,但是在听了尹少荣的话却也深感惭愧,汗流浃背,吃不下东西,说:“我终究不能再见段公了!”一天傍晚,恼恨而死。
等到太尉自泾原节度使被征召为司农卿之时,(段太尉)告诫他的家属说:“经过岐州时,朱泚倘若赠送财物,切不要接受。”等到过歧州之时,朱泚执意赠送大绫三百匹。太尉女婿韦晤坚决拒绝,推辞不掉。到了京都,太尉大发脾气说:“你们果真没有听我的话。”韦晤谢罪说:“居于卑下的地位,没有办法拒绝。”太尉说:“但是,无论如何,最终不可以把大绫放在我的住宅里。”把大绫送往司农寺的办公厅,置放在梁木上面。朱泚谋反以后,太尉被杀,官吏将“栖木梁上”之事告诉了朱泚,朱泚叫人将大绫取下来看一看,看见原来封条上的标志都还保存着。
以上就是太尉的逸事。元和九年的一天,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恭恭敬敬地将此文呈上史馆。
现今称赞太尉大节的不外乎是认为武夫一时奋不顾身,没考虑到死,以此来扬名天下,不了解太尉的为人并不是这样。我曾往来于歧、周、邠、斄之间,经过真定,北上马岭,经历亭岗堡垒哨所等,私下里喜欢询问年老的军校和退役的士卒,他们都能说一些当时的事情。太尉为人和颜悦色,经常低头拱手走路,说话的口气谦恭温和,未曾以不好的脸色待人。人们见到他,倒像个读书人。遇到不能赞同之事,一定要实现自己的主张,决不是偶尔这样做。适逢永州刺史崔公来,说话信实,行事正直,详备地获得了太尉的遗事,再次核对没有什么疑问。有的事实恐怕还有散失遗漏,未集中到史官手里,斗胆将这篇行状私下送交给您。郑重地写下这篇逸事状
6、《魏晋士人轶事四则》原文及翻译译文
《魏晋士人轶事四则》原文及翻译
《魏晋士人轶事四则》原文及译文
王子猷雪夜访戴
刘义庆
选自《世说新语·任诞》。有关本书和作者的情况参见本册的“名著导读”。王子猷,即王徽之,王羲之之子。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山阴〕今浙江绍兴市。
〔眠觉〕睡醒了。
〔皎然〕洁白光明的样子。
〔左思〕字太冲,西晋文学家。所作《招隐诗》旨在歌咏隐士清高的生活。
〔戴安道〕即戴逵,安道是他的字。谯国(今安徽省北部)人。学问广博,隐居不仕。
〔剡(shàn)〕指剡县,古县名,治所在今浙江嵊(shèng)县。
〔经宿方至〕经过一宿的功夫才到达。
〔造门不前而返〕到了门前不进去就返回了。造,到、至。选自《世说新语·方正》。
宾主无愧色
刘义庆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乃让王曰:“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张玄〕字祖希,东晋时人。
〔王建武〕即王忱,东晋时人。曾任建武将军。
〔范豫章〕即范宁,东晋时人。曾任豫章太守。
〔许〕所,处。
〔敛衽〕整理衣襟,表示郑重的态度。
〔苦譬〕竭力说明。
〔遂〕到底,终于。
〔见遇于时〕被时人所赏识。见,表示被动。于,介词,引进主动者。
〔相识〕认识我。相,这里表示一方对另一方。
〔见诣〕到我这里来。
〔驰〕骑马。
〔束带〕腰上系带。意思是穿着庄重,表示恭敬。
阮籍不拘礼法
《晋书》
选自《晋书》列传第十九。
(阮籍)性至孝,母终,正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及将葬,食一蒸肫,饮二斗酒,然后临诀,直言穷矣,举声一号,因又吐血数升,毁瘠骨立,殆致灭性。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法之士疾之若仇。
籍嫂尝归宁,籍相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邪!”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其外坦荡而内淳至,皆此类也。
〔围棋〕下围棋。
〔肫(tún)〕小猪,也写作“豚”。
〔毁瘠骨立〕毁瘠,亲人去世时,因悲哀过度而身体受损伤的样子。毁,哀毁。骨立,极度消瘦的样子,好像身体里只有骨头立着一样。
〔灭性〕毁灭生命,形容悲哀过度。
〔青白眼〕眼睛平视就露出大部分黑眼珠,眼睛向上看或者向一边看就露出大部分白眼珠。两种看人的方式分别表示对人的尊重和轻视。
〔嵇喜〕东晋人。本与阮籍交情很好,但因为居谨守礼,所以受到阮籍轻视。
〔怿(yì)〕高兴。
〔赍〕携带。
〔归宁〕古代指出嫁了的妇女回娘家。
〔当垆(lú)沽酒〕在柜台前卖酒。垆,酒店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沽,卖。
〔察〕知道、理解(阮籍的行为)。
〔尽哀而还〕发泄尽自己心中的悲哀才回来。大概阮籍是想找个机会发泄一下自己内心难以明言的痛苦。
〔淳至〕纯朴、单纯得很。
王羲之爱鹅
选自《晋书》列传第五十。
《晋书》
(王羲之)性爱鹅,会稽有孤居姥养一鹅,善鸣,求市未能得,遂携亲友命驾就观。姥闻羲之将至,烹以待之,羲之叹惜弥日。又山阴有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其任率如此。尝诣门生家,见棐几滑净,因书之,真草相半。后为其父误刮去之,门生惊懊者累日。又尝在蕺山见一老姥,持六角竹扇卖之。羲之书其扇,各为五字。姥初有愠色,因谓姥曰:“但言是王右军书,以求百钱邪。”姥如其言,人竞买之。他日,姥又持扇来,羲之笑而不答。其书为世所重,皆此类也。
〔命驾就观〕动身前往去看。命驾,命人驾车,即动身前往的意思。
〔弥日〕整天。
〔固求市之〕坚决要求买了这些鹅去。
〔任率〕任性、率真。
〔门生〕指依附在世族门下供其役使的人。王羲之的家族是当时的大族。
〔棐几〕用榧木做的几案。棐,通“榧”,木名。
〔惊懊者累日〕连着懊恼了好几天。
〔蕺(jí)山〕山名,在今浙江绍兴。
〔重〕推崇,看重。
在中国历史上的各类人群当中,魏晋士人可以说是最有个性的一群。从这里所选编的四则魏晋士人的轶事中,我们约略可以看到他们的洒脱放达和特立独行。王子猷率性而为,心血来潮时,可在雪夜不辞路远访问友人,兴致已尽时,却又造门而不入;阮籍厌弃一切礼法规程,无论是做青白眼,还是送嫂归宁,一切都顺遂自己心意,不受拘牵;张玄与王建武的交往,虽有误会,二人却毫不为意,足见其心胸开阔;王羲之爱鹅成癖,为见好鹅,不辞劳苦,更不惜墨宝。魏晋士人风度之潇洒脱俗,从这四人可见一斑。
(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语文读本第二册)
1、《王子猷雪夜访戴》译文
王徽之字子猷,弃官后住在山阴,一天夜晚下大雪,他睡觉醒来,打开房门,命仆人酌酒,四周望去,白茫茫一片。就起身徘徊,吟咏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起戴安道(戴逵字安道)。当时戴安道在剡县,王子猷就在夜晚乘小船到戴安道那里去。走了一夜才走到,到戴安道门前却不上前敲门就又返回了。有人问他这样做的缘故,王子猷回答说:“我本来是乘兴而来,现在兴尽就返回家,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戴安道?”本站所有文章资源都下载自最大的语文网站我爱语文。
2、《宾主无愧色》译文
张玄与王建武先前不曾相识,后来两人在范宁家相遇,范宁叫两人在一起交谈。张玄于是整理衣襟端正坐好,王建武仔细看了张玄好一会儿,却不答话。张玄大失所望,就要离去。范宁竭力说明挽留张玄。张玄最终还是不肯住下。范宁是王建武的舅舅,于是对王建武说:“张玄是吴中读书人的佼佼者,被时人所赏识,才来到这里,这个人深不可测。”本站所有文章资源都下载自最大的语文网站我爱语文。王建武笑着回答说:“张玄如果想认识我,自然应该会到我这里来。”本站所有文章资源都下载自最大的语文网站我爱语文。范宁骑上快马迅速告诉张玄,张玄于是重整装束来到王建武那里。两人举杯对饮,说话间没有愧色。
3、《阮籍不拘礼法》译文
阮籍秉性极孝,母亲去世时,他正在和别人下围棋,对方(听说阮籍的母亲去世)要求终止这盘棋,阮籍却要留着这盘棋一赌输赢。接着饮酒两斗,大声一号,吐血几升。等到母亲快要下葬时,吃了一只蒸熟的小猪,喝了两斗酒,然后与母亲作最后的诀别,一直到说不出话,大声一号,于是又吐血几升,过度哀伤,形体消瘦,几乎到了没命的地步。阮籍又能够用青眼和白眼看人,见到拘于俗礼的人,就用白眼对待他。等到嵇喜来安慰他时,阮籍用白眼对待,嵇喜十分不高兴的回去了。嵇喜的弟弟嵇康听说后,就带着酒夹着琴去拜访他,阮籍高兴,就用青眼对待嵇康。因此,拘于礼法的人都十分恨他。本站所有文章资源都下载自最大的语文网站我爱语文。
阮籍的嫂嫂准备回娘家,阮籍与嫂嫂相见并与嫂嫂告别。有人讥笑他的这种做法,阮籍说:“这些俗礼难道是为我设的吗?”邻居家有个美貌少妇,在柜台前卖酒。阮籍曾前去买酒喝,喝醉了,就睡在这个美貌少妇的旁边。阮籍自己已然不知避嫌,少妇的丈夫了解(阮籍的行为),也就不起什么疑心。兵家的女儿有才气且有姿色,还没有出嫁就死了。阮籍不知道她的父亲和哥哥,径直前往她家哭泣,发泄尽自己心中的悲哀才回来。那种外表坦荡内心纯朴的人,都是这种情况。本站所有文章资源都下载自最大的语文网站我爱语文
4、《王羲之爱鹅》译文
王羲之生性喜爱鹅,会稽有一个老妇人养了一只鹅,叫得好听,王羲之想把它买来却没有买到,就带着亲友动身前去观看。老妇人听说王羲之即将到来,就把鹅宰了煮好招待王羲之,王羲之为此叹息了一整天。又有山阴的一个道士,养了些好鹅,王羲之前去观看,心里很是高兴,坚决要求买了这些鹅去。道士说:“只要你能替我抄写《道德经》,我这群鹅就全部送给你。”王羲之高高兴兴的抄写完《道德经》,就用笼子装着鹅回来了,觉得很快乐。他任性率真的情况就是这样。他曾经到他的一个下人家,看到一几案平滑干净,于是就在上面写字,这些字一半楷书一半草书。这些字后来被这个下人的父亲误刮去了,这个下人连着懊恼了好几天。他又曾经在蕺山看见一个老妇人,拿着一把六角扇在叫买。王羲之就在老妇人的六角扇上每面各写了五个字。老妇人开始有些不高兴,王羲之于是对老妇人说:“只要说是王右军书写的,就可以卖得一百钱了。”老妇人照此一说,许多人都争着来买这把扇子。本站所有文章资源都下载自最大的语文网站我爱语文。又一天,老妇人又拿着一把扇子来,王羲之笑而不答。王羲之的书法被世人所推崇,就像这样啊!
7、《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译文
《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柳宗元
原文:
段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①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②为尚书,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士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邠宁节度使白孝德③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①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
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乱天子边,欲谁归罪?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②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节选自《段太尉逸事状》)
【注】①汾阳王:即郭子仪。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有功,受封汾阳王,权柄隆重。
译文:
段太尉刚任泾州刺史的时候,汾阳王郭子仪以副元帅的身份驻扎在蒲州。汾阳王的儿子郭晞担任尚书之职,暂时驻军在邠州,纵容士兵违纪枉法。有些士卒用贿赂手段使自己有军队的名号,恣意妄为,官吏都不能干涉。邠宁节度使白孝德虽然内心忧戚,但因为郭子仪的缘故不敢加以管束。
段太尉从泾州用文书报告白孝德,表示愿意为他出谋划策。到了白孝德府中,他就说:“天子把百姓交给您治理,您看到百姓受到残暴的伤害,却无动于衷。大乱将要发生,您怎么办?”白孝德说:“我愿意听您的指教。”段太尉说:“我担任泾州刺史,很空闲,事务不多;现在不忍心百姓没有外敌却惨遭杀害,使得天子的边防被扰乱。假如你任命我为都虞候,我就能替您制止暴乱,使您的百姓不再遭到伤害。”白孝德说:“太好了”,便听从了段太尉的请求。
段太尉担任都虞候职务一个月后,郭晞部下十七人进街市拿酒,又用兵器刺酿酒的技工,砸坏酒器,使酒流进河沟中。段太尉布置士兵去抓获这十七人,全都砍了头,把头挂在长矛上,竖立在市门外。郭晞全军营都骚动起来,纷纷披上了铠甲。白孝德惊慌失措,把段太尉叫来问道:“怎么办呢?”段太尉说:“没有关系!”白孝德派几十名士兵跟随太尉,太尉全都辞掉了。他解下佩刀,挑选了一个又老又跛的士兵牵马,来到郭晞门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涌了出来,段太尉边笑边走进营门,说:“杀一个老兵,何必全副武装呢?我带着我的头颅来啦!”士兵们大惊。
郭晞出来会见太尉。段太尉说:“副元帅的功勋充塞于天地之间,应该使其流传。现在您放纵士兵为非作歹,这样将造成变乱,扰乱天子边地,应该归罪于谁?大乱从您这儿发生,人们都会说您是倚仗了副元帅的势力,不管束部下。那么郭家的功名,将还能保存多少呢?”话没有说完,郭晞拜了两拜道:“承蒙您用大道理开导我,我愿意率领部下听从您。”郭晞回头呵斥手下士兵说:“全都卸去武装,解散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谁敢闹事,格杀勿论!”段太尉说:“我还未吃晚饭,请为我代办点简单的食物。”吃完后,又说:“我的__病又犯了,想留宿在您营中。”段太尉命令牵马的人回去,次日清早再来。于是段太尉就睡在营中。郭晞连衣服也不脱,命警卫敲打着梆子保卫段太尉。第二天一早,郭晞和段太尉一起来到白孝德那儿,郭睎道歉说自己实在无能,请求允许改正错误。邠州从此没有了祸乱。
《段太尉逸事状》
8、方苞《左忠毅公逸事》原文及翻译译文
方苞《左忠毅公逸事》原文及翻译方苞
原文:
先君子尝言,乡先辈左忠毅公视学京畿,一日,风雪严寒,从数骑出,微行入古寺。庑下一生伏案卧,文方成草。公阅毕,即解貂覆生,为掩户。叩之寺僧,则史公可法也。及试,吏呼名至史公,公瞿然注视,呈卷,即面署第一。召入,使拜夫人,曰:“吾诸儿碌碌,他日继吾志事,惟此生耳。”
及左公下厂狱,史朝夕狱门外。逆阉防伺甚严,虽家仆不得近。久之,闻左公被炮烙,旦夕且死,持五十金,涕泣谋于禁卒,卒感焉。一日,使史更敝衣,草屦,背筐,手长鑱,为除不洁者,引入。微指左公处,则席地倚墙而坐,面额焦烂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尽脱矣。史前跪抱公膝而呜咽。公辨其声,而目不可开,乃奋臂以指拔眦,目光如炬,怒日:“庸奴!此何地也,而汝来前!国家之事糜烂至此,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拄者?不速去,无俟奸人构陷,吾今即扑杀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击势。史噤不敢发声,趋而出。后常流涕述其事以语人,曰:“吾师肺肝,皆铁石所铸造也。”
崇祯末,流贼张献忠出没蕲、黄、潜、桐间,史公以凤庐道奉檄守御。每有警,辄数月不就寝,使将士更休,而自坐幄幕外。择健卒十人,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漏鼓移则番代。每寒夜起立,振衣裳,甲上冰霜迸落,铿然有声。或劝以少休,公曰:“吾上恐负朝廷,下恐愧吾师也。”
史公治兵,往来桐城,必躬造左公第,候太公、太母起居,拜夫人于堂上。
余宗老涂山,左公甥也,与先君子善,谓狱中语乃亲得之于史公云。
注:①左光斗(1575~1625),字遗直,号浮丘。桐城人,是史可法的老师。因对抗宦官魏忠贤,下狱而死。弘光时平反,谥为忠毅。②史可法(1601~1645),明末政治家、军事家。字宪之,祥符人(今河南开封)。因抗清被俘,不屈而死,是我国著名的民族英雄。南明朝廷谥之忠靖。清高宗追谥忠正。
译文:
先父曾经说,同乡前辈左忠毅公在京城担任主考官时,有一天,风雪交加,严寒彻骨,他带着几个卫兵骑马扮成平民外出,来到一座古庙里。见廊下的小屋中,有个书生伏在书桌上睡着了,桌上有他刚写成草稿的文章。左公拿来看完后,就脱下貂裘盖在书生的身上,又为他关上了门;向和尚一打听,才知道他叫史可法。到考试时,小吏叫到史公的名字,左公用惊喜的目光注视着他。等考卷交上来,就当面批为第一名。又把他召入家中拜见左夫人,说:“我的几个儿子都庸碌无能,将来继承我的志向和事业的,只有这个书生。”
等到左公关进了东厂监狱,史可法早晚候在监狱门外。篡权祸国的魏忠贤防守非常严密,就是左家仆人也不得接近。过了一段时期,听说左公惨遭炮烙酷刑,快要死了。史拿着五十两银子,流着泪请求狱卒帮忙让他进去,狱卒被感动了。一天,叫史换上破衣,穿上草鞋,背着篓筐,手拿长柄铲子,装做打扫垃圾的人,领他进了监狱,轻声地指点一下左公的位置。史见有个人着地靠墙而坐,脸额焦黑腐烂,无法辨认,左腿膝盖以下,筋骨都脱落了。史向前跪下,抱着左公的膝盖低声哭泣。左公听到声音知道了是谁,而眼睛却睁不开,于是使劲抬起手臂用手指拨开眼眶,目光如火一般,怒不可遏地说:“没用的奴才,这是什么地方?你却前来!国家大事已腐败到如此地步,我是完了,你再不顾生命危险来到狱中而不明救国的责任更重,天下事靠谁来支撑呢!还不快走,那就不必等奸人来陷害,我今天就打死你!”随即摸起地上的刑具,作出投掷的姿势。史公闭口不敢作声,赶快跑了出去。后来常常流着泪对人讲起这件事,说:“我的老师的肺肝,都是铁石所铸造的啊!”
崇祯末年,流寇张献忠率兵出没于蕲春、黄冈、潜山、桐城一带,史公以凤阳、庐州二府道员身份奉命去防守。每次得到警报,经常几个月不睡觉,夜里让士兵轮流休息,而自己坐在帐篷外面。挑选十个身强力壮的士兵,让两人蹲着,自己靠在他们背上,过了一更,就替换两人。在寒冷的深夜每次站起来,抖动衣裳,战袍铁片上的冰霜掉下来,声音清脆响亮。有人劝他稍作休息,史公说:“我唯恐对上有负朝廷,对下有愧于老师。”史公领兵,往来于桐城,必定亲临左公的府第,向左公的父母请安,在堂上拜见左夫人。我的同族前辈方涂山,是左公的外甥。他和先父友好,所说的狱中的话,是他亲自听史公说的。
方苞《左忠毅公逸事》
9、葛虚存《清代名人轶事--常州守祖进朝有惠政》原文及翻译译文
葛虚存《清代名人轶事--常州守祖进朝有惠政》原文及翻译葛虚存
原文:
常州守祖进朝有惠政,落职,公奏留之。祖制衣靴欲奉公,久之不敢言,乃自著之。任潼关道副使时,朝邑雷子霖以理学显,文正治事之暇时造其庐,以志景幕。
文正赴岭北道任,雇一骡,载幞被出关去,及移疾受代,衣物了无所增。至京,贫益甚,赁居委巷,御寒只一羊裘。冬月入朝,卫士识与不识咸目之曰:“此羊裘者,即汤尚书矣。”
人谓公之廉直似海忠介,而去其烦苛,精敏似周文襄,而行以方正。若其学识纯粹,世惜其用之未尽者,又非二公之所得而比矣。公学宗孙夏峰先生,自言为方面时,居官行政,只遵宁陵吕叔简《从政录》,行之不尽。惜文集不全,今所刊《汤子遗书》数种,皆失本来面目。
以江南巡抚内迁大司空。其殁于京邸也,同官唁之,身卧板床,上衣敝蓝丝袄,下著褐色布裤。检其所遗,惟竹笥内俸银八两。昆山徐大司寇赙以二十金,乃能成殡。其清介若此,而生前犹有以伪学劾之者。使士大夫人人能如汤之洁己奉公,又何致天下事不可收拾哉?
(选自葛虚存《清代名人轶事》,有改动)
译文:
汤文正公担任苏州巡抚到任的时候,夫人、儿子都穿着粗布衣服,行李简陋就像贫寒的读书人,每天供餐的只是普通的蔬菜。汤文正公有一天查阅账本,看见某天买了两只鸡,吃惊地问道:“我到这里不曾吃过鸡,谁买了这东西呢?”仆人回答是公子。汤文正公很生气,立即召来儿子斥责他说:“你以为苏州的鸡比河南的鸡便宜吗?你想吃鸡,就可以回去。(世上)哪有读书人吃不下菜根,却能做成任何事情的呢?”鞭打那仆人并把儿子赶回河南老家去了。还有,汤文正公治理苏州时,下属要求向朝廷报告湖泊里生长莲子、芡实,汤公将他驳回。下属执意用惯例来请奏,汤公说:“惯例是由人制订的,宽松一分,那么百姓就能享受一分的实惠。况且莲子、芡实,有时收成不好,一旦上报到部里,立即成为固定的定额。再想取消它,能行吗?”常熟某人的家奴,揭发他的主人在建国初期接受了前明隆武的信函,逼迫他的主人逃遁,想要霸占他的女主人。汤公说:“国家多次大赦天下,这些国家初创时期的事情,哪里值得过问?而可恶的家奴竟然敢用这件事情来胁迫他的主人吗?”焚烧了那些信件,施杖刑打死了那个家奴,朝廷内外都称许这件事情。
汤文正治理苏州时,奏请革除过度的祭祀,将上方山的五通神像投入湖水中,世人大多记录了下来。先前,上方山上的百姓,挖掘土地,发现一块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肉山酒海,遇汤而败。”可见昏庸淫逸的风气,一定会等到正人君子身居要职时才会消退,这也是早就有定数的啊。
常州太守祖进朝在任上有仁政,被罢官,汤公奏明朝廷留任他。祖进朝缝制衣靴想要送给汤公,好长时间也不敢说这件事,于是自己穿戴它。汤公任潼关道副使时,朝邑雷子霖因为精通理学而扬名,汤文正处理公务的闲暇,经常到他家去,来表达敬仰思慕之意。
10、清代名人轶事之《徐中丞讳士林》原文及翻译译文
清代名人轶事之《徐中丞讳士林》原文及翻译葛虚存
原文:
徐中丞讳士林,山东文登人,父农也,公幼闻邻儿读书声,乐之,跪太母前曰:“愿送儿置村塾中。”许之。遂中康熙癸巳进士,累迁至福建汀漳道。漳俗斗杀人。捕之辄聚众据山。或请用兵,公曰:“无庸。”命壮士分扼要隘三日,度其食且尽,遣人探入,怵以好语曰:“垂手出山者免。”如其言,果逐对出。乃伏其仇于傍,仇大呼曰:“为首者某也。”立擒以徇,众惊散,嗣后捕犯,犯无据山者。
迁江苏布政使,丁父忧,诏夺情不起,服阙入都,純皇帝问山东直隶麦何如,曰:“旱且萎。”问得雨如何,曰:“虽雨无益。”问何以用人,曰:“工献纳者虽敏非才,昧是非者虽廉实蠹。”上深然之,寻迁江苏巡抚,公于要路不通一刺,而于乡会师门不忘,曰:“此人生遇合之始也。”
治狱如神,有宿松民孀田氏,事姑孝,兄某利其产,逼嫁之,与群匪篡焉;妇刎于途,诬以坠水。公坐堂上,见黑衣女子啾啾如有诉,召兄某质之,则毛发析洒,口吐实情。公深愧以鬼道设教,而满庭胥吏皆有见闻,不能掩也。凡狱,决宪于辕垣,绝人影射,守令来谒,命判试其才,教曰:“深文伤和,姑息养奸,戒之哉!夫律例,犹医书本草也,不善用药者杀人,不善用律者亦如之。”
性廉信而绝不自矜,尝贺长至节。天寒裘秃,按察使包括以貂假公,公披之如忘,涕唾交挥。家人耳语曰:“此包公衣也。”公大惭谢过。少顷论公事快,挥洒如故。听讼饥,家人供有黍,且判且啖,少顷髭颐尽赤,盖误朱为饴糖,笔箸交下,不能复辨也。晚坐白木榻,一灯荧荧然,手披目览,虽除夕元辰勿辍。幕下客怜之,治具邀公,公猛啖,不问是何膳饮,其平素精神寤寐,偃仰唾涕,知爱民忧国,惟日不足而已,故于服食居处,人以是供,公以是受,不容心于丰,亦不容心于俭也。抚吴未逾年,以疾乞归养,舟次于淮安卒。其遗疏云:“愿皇上除弊政,毋示纷更;广视听,而中有独断。爱民勿使之骄,用人先求其直。”章上,人以比朱文端公。上云悼惜,赐祀贤良祠,年五十八。
(选自清·葛虚存《清代名人轶事》)
译文:
徐中丞名讳士林,山东文登人,父亲名叫徐农。徐中丞小时候听到邻居家小孩读书的声音,非常高兴,跪在祖母面前说:“希望送孩儿到村里私塾去读书。”祖母答应了他。于是(徐中丞)考中了康熙癸巳年进士,多次升迁至福建汀漳道台。漳州民风好斗常杀人。抓捕他们就会聚众占据山林。有人请求派兵镇压,徐中丞说:“不需要。”命令强壮的士兵分路扼守险要关隘三天,估计他们的粮食将要吃完,派遣人深入打探,用好言好语引诱说:“垂下手(指缴械投降)走出山林的就免除罪行。”按照他说的,果然逐一成对走出。(徐中丞)于是埋伏那些人的仇人在道路旁,仇人见了大声呼喊说:“为首的人就是某某人。”(徐中丞)立刻捉拿首犯示众,众人惊慌散去。事后徐中丞追捕(其它)犯人,(其它)犯人再也没有敢占据山林了。
(徐中丞)后来升任江苏布政使,遭遇父亲去世,服丧期间皇帝下诏让他出任,他没有答应,直到守丧期满丧服除去才进入都城,乾隆皇帝问他山东、河北的麦子长势怎么样,(徐中丞)回答说:“因干旱麦苗将要枯萎了。”(乾隆)又问如果得到雨水会怎么样,(徐中丞)回答说:“即使下雨也没有益处。”(乾隆)又问到任用人的标准是什么,(徐中丞)回答说:“那些擅长建言献策供采纳的人即使机敏也不是真正的人才,那些不明是非的人即使清廉实际上是有损国家的人。”皇上深深地感到他说的话是对的,不久就升任江苏巡抚一职,他对于权贵不去打探一点消息(意即不巴结奉承),但对于在京同乡官吏及文人的集会以及同出师门的是不会忘记的,他说:“这是人生彼此相遇投合的开始。”
(徐中丞)审理案件如有神助,宿松有个寡妇田氏,对她的婆婆很是孝顺。她丈夫的哥哥为夺其家产,逼迫她改嫁,找一帮坏人用不正当的手段逼迫她,结果她自刎于途中。那哥哥诬赖说她是掉进水中淹死的。徐公坐在公堂上(审理这个案子时),让一个黑衣女子现身堂上声音凄清地如有冤情哭诉,然后招来田氏丈夫的哥哥对质,田氏丈夫的哥哥一见就毛发颤栗,说出了实情。徐公对自己用搬神弄鬼的办法破案深感愧疚,而满庭官吏都看到和听到了,这事也不能掩盖了。所有案件,都在官署依法判决,杜绝别人影响,太守县令如果来拜谒,(徐中丞)就会让他们判案考验他们的才能,并教导他们说:“苛刻地引用法律条文就会伤了和谐,太过迁就包容就会助长坏人作恶,这些要警戒啊!法律条例,就如同医书《本草纲目》,不善于用药的人就会(用它)杀人,不善于使用法律的就和那情况一样啊。”
(徐中丞)性格清廉诚信而绝不自我夸耀。曾经在庆贺长至节(即冬至节)时,天气严寒,徐中丞的大衣皮毛脱落,按察使包括(人名)把自己貂衣借给徐公,徐公披上后就好像忘记了(别人的衣服),鼻涕和唾液都抛洒在貂衣上。家人私下里轻声说:“这是包公的衣服。”徐公非常惭愧赶紧谢罪道歉。一会儿谈论公事兴起,(鼻涕和唾液)挥洒如故。听诉讼审理案子(徐中丞)饿了,家人就供用米饭,他一边判案一边吃饭,不一会儿嘴角、面颊都红了,大概是误把红色墨水当作饴糖了,毛笔和筷子交替而下,不能够再辨别了。晚上坐在白木床榻上,点着一盏光焰闪烁的灯,手里拿着书在读,即使是除夕元旦也不停止。幕下的门客怜爱他,准备了丰盛的酒席邀请他,徐公则大吃大喝,不问是什么样的饭。他平常日夜思考的,一举一动之间,都是爱民忧国的事情,知识感到时间不够罢了。所以对穿衣吃饭睡觉的事情,人们常常因此供给他,徐也是因此欣然接受,不把丰盛还是节俭放在心上。担任吴州巡抚未超过一年,就以疾病请求告老还乡,船停靠在淮安的时候去世了。他在遗书上说:“希望皇上革除弊政,不要反复改变政策;广泛地考察但心中要有主见。爱护百姓不让他们骄傲,选用人才要先追求他品行端正。”奏章呈上,人们以此把他比做朱文端公。皇上痛悼惋惜,赏赐祀贤良祠,享年五十八岁。
清代名人轶事之《徐中丞讳士林》
11、陆贽《奉天请罢琼林、大盈注二库状》原文及翻译译文
陆贽《奉天请罢琼林、大盈注二库状》原文及翻译陆贽
原文:
圣人之立教也,贱货而尊让,远利而尚廉。天子不问有无,诸侯不言多少。百乘之室,不畜聚敛之臣。夫岂能忘其欲贿之心哉?诚惧贿之生人心而开祸端,伤风教而乱邦家耳。是以务鸠敛而厚其帑椟之积者,匹夫之富也;务散发而收其兆庶之心者,天子之富也。
今琼林、大盈,自古悉无其制。传诸耆旧之说,皆云创自开元。贵臣贪权,饰巧求媚,乃言郡邑贡赋所用,盍各区分?税赋当委之有司,以给经用,贡献宜归乎天子,以奉私求。玄宗悦之,新是二库。荡心侈欲,萌柢于兹。迨乎失邦,终以饵寇。《记》曰:“货悖而入,必悖而出。”非其明效欤!
陛下嗣位之初,务遵理道。敦行约俭,斥远贪饕。虽内库旧藏,未归太府,而诸方曲献,不入禁闱。清风肃然,海内丕变。近以寇逆乱常,銮舆外幸,既属忧危之运,宜增儆励之诚。臣昨奉使军营,出游行殿,忽睹右廊之下,榜列二库之名。矍然若惊,不识所以。何则?天衢尚梗,师旅方殷。疮痛呻吟之声,噢咻未息;忠勤战守之效,赏赉未行。而诸道贡珍,遽私别库。万目所视,孰能忍怀?试询候馆之吏,兼采道路之言,果如所虞,积憾已甚。顷者六师初降,百物无储,外扦凶徒,内防危堞,昼夜不息,迨将五旬,冻馁交侵,死伤相枕,毕命同力,竟夷大艰。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绝甘以同卒伍,辍食以啖功劳。今者攻围已解,衣食已丰,而谣讟方兴,军情稍阻。岂不以勇夫恒性,嗜货矜功,其患难既与之同忧,而好乐不与之同利,苟异恬默,能无怨咨?此理之常,固不足怪。《记》曰:“财散则民聚,财聚则民散。”岂非其殷鉴欤?
陛下诚能近想重围之殷忧,追戒平居之专欲,凡在二库货贿,尽令出赐有功,每获珍华,先给军赏,如此,则乱必靖,贼必平,徐驾六龙,旋复都邑,天子之贵,岂当忧贫!是乃散其小储而成其大储,损其小宝而固其大宝也。
注:783年,长安发生兵变,唐德宗仓皇逃至奉天。次年,德宗将各道贡献的物品收藏于行宫“琼林”、“大盈”二库。
译文:
圣明的国君树立教化,是卑视财物尊重礼节,远离私利崇尚廉洁。国君不问财物有无,诸侯不论财物多少;大夫这样的人家,不留搜刮百姓的家臣。他们难道都能够忘却那希求得到财物的心愿吗?实在是害怕财物滋生人们贪财的念头从而打开祸端,有伤风化扰乱国家呀。因此一心聚集钱财增加钱仓积累的人,那是普通人的财富;一心散发钱财收服万民百姓人心的人即是国君的财富。
如今设立的琼林、大盈二个财库,自古以来都没有过这种规定,从老年人那里传下来说,都说设于开元年间。当时王鉷贪财,为用花言巧语求取玄宗皇帝的欢心,就说各郡县缴上的贡品赋税的支出何不来个区分:赋税应当划给理财的衙门,用来供给国家正常的开支;贡品应当划归国君,用来供给皇家私下的需求。玄宗皇帝认为建议提得好,就新设了琼林、大盈这两个财库。骄奢淫逸之心,就从这里发芽生根。等到长安失守,最终成了资助盗寇的东西。《礼记》说:用不正当手段弄来的财货,也要非正常地失去。这不就是明证吗!
陛下刚刚继位的时候,尽力遵循治国之道。行为诚恳厉行节俭,排斥疏远贪婪残暴之徒。即使是先皇的私库所藏,也没有收纳内府;并对四面八方送来的贡品,也不让进入皇宫后院。清廉风气肃然而起,四海之内民风大变。最近因为强盗叛逆扰乱纲常,皇上被迫外逃,朝廷已经处在忧危时期,就应倍增警惕自励的诚心。我昨日奉诏出使军营,出门经过行宫,忽然看到右边长廊的下面,挂列有琼林、大盈二财库的匾额,矍然受惊,不知皇上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呢?因为京师的道路还被堵塞,战事正盛。对于因战乱受创痛而发出呻吟之声的百姓,朝廷还正在慰抚;对于各地忠心勤王将士的攻城、守城之功,还未进行赏赐;却把各地进献的珍宝财物,突然积藏于皇家的仓库,被众人看到,谁能无动于衷呢?试着询问在驿站投宿的官吏,并打听行人的议论,果真未出所料,臣民对此的积怨已经很深了。近来德宗的卫队刚刚开来,什么军备物资都没有储备,对外要抵御叛军,对内要防守危急的奉天城,昼夜不停,将近五十天,寒冷和饥饿同时困扰着官兵,(虽)死伤累累,(仍)不惜性命同心效力,终于平定了(朱泚兵围奉天的这场)大难。实在是因为陛下没有厚待自己,没有自私自利,摒弃美好的食物来和士兵同甘共苦,省下自己享用的食物给有功劳的人去吃,如今围困已经解除,陛下的衣食已经丰富起来,却又谣言兴起,军人的情绪渐生隔阂,难道陛下不知道军人的性情,好财夸功,危急患难的时候已经同他们共忧患,却在和平安乐的时候不和他们共享利益,如果不是性格恬淡静默的人,怎能不心怀怨恨而口发嗟叹之声呢!这是常理,本来就不值得奇怪。《礼记》说:“散财货就会使民心聚扰,敛财货就会使民心散尽。”难道不是前鉴吗?
陛下果真能惦念最近城围的深忧,检讨平时专利贪欲的过失;所有在琼林、大盈二库中的财物,全部拿出来赏赐给有功的人;每次获得珍奇,先用来颁发军队的赏赐。这样一来,那么叛乱就会平定,逆贼一定会剿灭;(然后)从从容容地坐上六匹马拉的车子,转回都城长安。国君如此的尊贵,何须忧贫呢?这就叫散了您那小库,而成全了国家的大库;失了您二库中那点金玉小宝,而巩固了您君位的大宝啊!
陆贽《奉天请罢琼林、大盈注二库状》
12、方苞《安溪李相国逸事》原文及翻译译文
方苞《安溪李相国逸事》原文及翻译方苞
原文:
康熙己亥秋九月,余卧疾塞上,有客来省,言及故相国安溪李公,极诋之;余无言,语并侵余。嗟乎!君子之行身固难,而遭遇盖有幸有不幸也。
忆癸巳夏四月,余出狱供奉南书房。一日,上召编修沈宗敬至,命作大小行楷。日下晡内侍李玉传谕安溪公曰朕初学书宗敬之父荃实侍每下笔即指其病兼析所由至于今每作书未尝不思荃之勤也公因奏对曰:“此即成汤改过不吝之心也。苟自是而恶直言,则无由自镜矣。”时上临御天下已五十年,英明果断,自内阁、九卿、台谏皆受成事,未敢特建一言;惟公能因事设辞以移上意,故上委心焉。每内阁奏事毕,独留公南书房,暇则召入便殿,语移时。
先是戴名世以《南山集》下狱,上震怒。吏议身磔族夷,集中挂名者皆死。他日上言:“自汪霜死,无能古文者。”公曰:“惟戴名世案内方苞能。”叩其次,即以名世对。左右闻者无不代公股栗,而上亦不以此罪公。江督噶礼与巡抚张伯行互纠,狱辞久不决,上忽罢噶礼,寻孥戮焉;公实赞之,其语秘,世莫能详。以余所闻见如此,公之设心,岂犹夫世之容悦者与?
然自公在位时,众多诮公,既殁,诋讦尤甚。盖由三藩播乱时,公适家居,以蜡丸献《入闽策》,贼平,以编修擢内阁学士,忌者遂谓公始固有贰心。公恐为门户之祸,故不能无所委蛇。及得君既专,常闭门谢客,所往还及显然荐达者无多人。由是众皆深怨,引绳批根,播扬于远迩。然公方柄用时,朝夕入对,上所诹度,惟《尚书》《周易》及朱子之书;而一时海内所号为廉吏,无论公所习与否,皆得安于其位,则其实迹固有可按验者。自公告归未旬月,而忌者首攻公所荐举,以为倾公之地;因扬言公恃上恩,植党以要权重。微上信公之深,祸且不测矣。故公再入,专务韬默,及踰年身殁,上出前后三章付内阁。然后知公始至,即出苦言以求退也。
呜呼!公之设心如此,其于时事无所补救,而得谤乃过于恒人,此古之君子所以难于用世,而深拒夫枉尺直寻之议也夫!
(节选自《方苞集·集外文》卷六)
[注]①安溪李相国,李光地,福建泉州安溪人,清代康熙朝大臣,官至文渊阁大学士。
译文:
康熙己亥秋九月,我在塞上养病,有客来看望我,说到旧任相国安溪李公光地,极力毁谤;我无言,毁谤的话也侵损到了我。唉!君子立身处世确实难啊,只是遭遇有幸有不幸。
回忆癸巳夏四月,我出狱,供奉南书房。一天,皇上召编修沈宗敬到,让他写大小行楷。太阳下山到了傍晚(晡,申时,引申为傍晚),内侍李玉传皇帝指示给安溪公说:“朕初学书法时,沈宗敬的父亲沈荃陪侍,每下笔写时,他就指出其中的问题,同时分析缘由;到现在,每次写字,未尝不想起沈荃的帮助。”安溪公于是回答说:“这就是商汤坚决改正错误的态度。如果自以为是而厌恶正直之言,那就无法看清自己,引以为戒了。”当时皇上统治天下已经五十年,英明果断,内阁、九卿、台谏都奉命行事,不敢提出意见;只有安溪公能通过事情巧设言辞来改变皇上的意思,所以皇上对他颇为放心。每次内阁奏事之后,皇上单独留安溪公在南书房,有闲暇时就召入便殿,说话能有一段时间。
戴名世因为《南山集》而下狱,皇上震怒。官员建议判他车裂灭族,《南山集》集中有姓名的全部处死。他日皇上说:“自从汪霦死后,没有会写古文的人了。”安溪公说:“只有戴名世案内的方苞能。”(皇上)询问方苞之外能古文的人,(安溪公)就以戴名世回答。周围听到的人无不为他恐惧战栗,但是皇上也没有因为这个而怪罪他。两江总督噶礼与巡抚张伯行互相弹劾,案件很长时间不能决断,皇上忽然罢免噶礼,不久又下令诛杀其妻儿;安溪公其实有参与这件事的判决,他跟皇上说的话比较隐秘,世人都不能详知。根据我所听见的情况来看,安溪公的用心,难道有世上那些曲意逢迎取悦君王之意吗?
然而,自从安溪公在位时,众人大多讥讽他,在他去世之后,责骂更是厉害。大概是由于三藩作乱时,安溪公正好在家,用蜡丸献《入闽策》,三藩平定后,由编修晋升内阁学士,忌恨的人就说安溪公一开始本就怀有贰心。安溪公恐遭门户之祸,所以不能不有所敷衍应酬。等到他得到皇帝信任后,就常常闭门谢客,所往来以及公开推荐的没有多少人。由此,众人都十分抱怨,合力排斥异己,在远近之地到处散播(攻击他的话)。然而,安溪公正掌权用世之时,早晚入对,皇上(向他)商议斟酌,(他应答的)只有惟《尚书》《周易》及朱子之书中的道理;而一时海内称他为廉吏,无论是否安溪公所熟知的,他们都能安于其位,其中实际情况皆可查验。自从安溪公告假回乡不到旬月,而忌恨者先攻击安溪公所荐举的人,以此来排挤他;于是扬言安溪公仰仗皇上恩宠,培植党羽来求得朝廷大权。如果没有皇上对安溪公的深度信任,灾祸将难以预料。所以安溪公二次入朝为官,专门致力于隐匿沉默,等到过了一年去世之后,皇上拿出他前后三封奏章交给内阁。然后才知安溪公才到朝廷,就出苦言来求引退了。
唉!安溪公的用心如此,他对于时事也无所补救,而被毁谤却超过了一般人,这就是古之君子难于用世,而且拒绝舍小求大之说的原因啊!
方苞《安溪李相国逸事》
13、钱谦益《书沈伯和逸事》原文及翻译译文
钱谦益《书沈伯和逸事》原文及翻译钱谦益
原文:
沈应奎,字伯和,常州武进人也。少有绝力,重然诺,好急难,以豪杰自负。伯和之妻,丹阳邵芳之女也。芳任侠,为江陵所杀。族人欺其子幼,欲杀之而分其产,聚而围守其庐。伯和集拳勇少年十余人,为乞丐装,缒墙而入,夺其孤嫠以归。
万历庚戌,伯和官刑部郎。神祖①不豫,召阁臣,至宫门而返。福藩②犹在邸,中外凶惧。福清③谓:“事不可知,且奈何?”伯和曰:“竭股肱之力,以死卫太子。万一有变,公必死之,请以不肖躯殉公。”福清要伯和宿朝房,与计事,令大司马列兵围诸王府第,大金吾领缇骑巡徼王城,戎政分部京营兵屯九门,藩府人不得阑出邸第,中外寂然。伯和衷甲与福清同卧起,示不独生。神祖勿药,乃出。当此时,举朝惴惴无人色,福清独恃伯和以为强。
出知汀州府,乡人为御史,按部至汀,每夕传鼓入院,指天象示之,曰:“客星犯前星甚急,奈何?”御史目笑之。已而有梃击之事。伯和于众中责御史,把其袖曰:“此大事,公安得不言?吾向语天象云何?”顾左右趣纸笔,即堂上起草。御史大惊且惭,执其手,嗫嚅祈少缓,乃趋而出。
伯和为守,考上上,党人罢其官。起为南尚宝司丞,逆奄④时又削籍。余尝访伯和村居,木榻布被,沽浊醪如饧,饭粗粝棘喉,伯和饮啖自如。床头树铜简二,其高等身。夜分谓余曰:“当持此简,击杀老魅于朝堂,旋自刑以明国法,何暇与喋喋争嚷毕牍间乎?”俄而执简起舞,有风肃然,晶光闪烁上下,寒灯吐芒,四壁飒拉。是时伯和年七十余矣。
(选自《牧斋初学集》,有删节)
注释:①神祖:明神宗朱翊钧。②福王:万历皇帝三子朱常洵。③福清:叶向高,福建福清人,万历年间内阁辅臣。④逆奄:魏忠贤。
译文:
沈应奎,字伯和,是常州武进县人。年轻时就有超人的力气,看重诚信,喜欢急人所难,以豪杰自许。沈伯和的妻子是丹阳人邵芳的女儿。邵芳是个侠义之士,被张居正杀害。同族人欺负邵芳孩子年幼,想要杀了他儿子瓜分他的家产,就聚集在一起包围了他家的宅院。沈伯和召集了十多个勇武的青年,穿上乞丐的衣服,用绳索攀援上围墙进入宅子,抢夺了他家的孤儿寡母回去。
万历庚戌年间,沈伯和官至刑部郎中。明神宗生病,召集大学士,他们到了宫门皇帝又让他们回去了。福王这时还在京城住所,朝廷内外惊扰不安。阁臣叶向高对沈伯和说:“事情无法预料,将要怎么办呢?”伯和说:“(我)竭尽全力,誓死保护太子。万一事情有变化,您一定为此而死,请允许我为你牺牲。”叶向高请伯和住在朝房,和他商量大事,命令大司马派兵包围各个王府,大金吾统领锦衣卫巡视京城,兵部分别部署京兵驻扎在九个城门。藩王府的人不得擅自出门,朝廷内外一片安定。沈伯和在衣服里面穿上铠甲,与叶向高同卧同起,以示不愿独存。神宗病好了才出朝房。在此之时,整个朝廷大臣都恐惧不安,叶向高只有依仗伯和显得坚强。
(沈伯和)出京到汀州做知府,有个同乡人在做御史,巡视到汀州,沈伯和每天晚上到院中击鼓通报,把天象指给他看,说:“客星侵犯前星(指太子)如此之急,怎么办呢?”御史看着他笑笑。不久就发生了刺杀太子的事。沈伯和当众指责御史,抓住他的袖子说:“这样的大事,你怎能不(向朝廷)报告?我以前怎么说天象的?”他回头向左右之人催促他们拿出纸笔,就在堂上起草奏章。御史又惊又惭愧,握着他的手,吞吞吐吐地请求他稍微慢一点(上奏),就快步逃了出去。
沈伯和做太守,期满考核为上上等,(但是)东林党人罢免了他的官职。(后来)他又被起用为南尚宝司丞,魏忠贤执政时又被削职为民。我曾经到沈伯和的老家拜访过他,(只见)木床布被,买的浊酒好像糖稀,吃的糙米难以下咽,沈伯和照样镇定自然地吃喝下去。他的床头竖着两个铜简,高度和身体相等。半夜时分对我说:“(我)定当拿着这个铜简,在朝堂上杀了老鬼,随即自杀来表明国法,哪有空闲和他们在文牍间争吵个没完?”不久他拿起铜简起舞,发出的微风吹动的声音,晶莹的光芒上下闪烁,(犹如)寒灯发出的光,四面的墙壁回响着飒拉之声。这时沈伯和已经七十多岁了。
钱谦益《书沈伯和逸事》
《段太尉逸事状》原文及翻译译文